摽有梅18-19
18
晚上八点五十分,刘云天回到刘公馆。
灯火通明,饭菜已经上桌,冒着腾腾热气,却不见霍梅的身影。
见他回来,徐婶憨厚热切地上前招呼:
“司令回来了,您先用饭吧,夫人说您喜欢吃甜口儿的,我就准备了一些,您尝尝!”
刘云天想起早晨的仙豆糕,扫了一眼桌上的饭食,没有这道菜,兴趣恹恹地坐下,问道:
“夫人呢?”
“奥,夫人说她在外面吃过了,现在在房间呢。”
“外面?”他抬头扫了一眼楼上:“那她什么时候回来的?”
“好像是…后晌了吧,四五点钟的时候!”
胃里又隐隐作痛,他彻底没了兴致…
屏退下人,起身上楼。
房门打开的时候,浴室里正传来哗哗的水声。
茶几上放着半支红酒,一只高脚杯,和零散的文件。
刘云天熟练地从抽屉里找出胃药,就着红酒下肚。
他脱去军装外套随意地丢在一旁,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,扶额坐在沙发上,等待药效发挥。
霍梅从浴室出来,卷发披肩,发尾还滴着水珠,染湿了她白色的浴袍。她看到了一言不发的刘云天,试探问道:“你怎么了?不舒服吗?”
他抬头,指了指的文件:“这份协议,你看的如何?”
提起这件事,霍梅有些漫不经心,擦着头发向妆台走去:“我看了,是大生意!”
刘云天看出她的不在意,沉声问道:“可是你好像并不想做这笔生意啊?”
她背对着他坐着,又变回谈判桌上的那套语气:“霍家没那么大的胃口,这么多的股份,这么大的项目,我们吃不下!”
他起身站在她背后,“你没有说实话!”
霍梅透过镜子,与他对视着:“那你又说了实话吗?”
那份股份转让书,确切地说是好几份转让书,涉及十数家公司,而这些公司的经营范围遍及轻、重工业,地产、烟草、石油、食品等等,甚至还有赌场……
这些股份从哪来的,刘云天没有说,但霍梅不能不联想到他月前枪杀的十三名军官,不管那时候他是为了追回军饷,杜绝鸦片,还是对他们的家产早有觊觎,这些股份最终都实实在在地落到刘云天的手上。
与这些股份转让书一起的,还有一份项目计划书,是关于十六铺码头改造计划的,这个项目牵扯的利益更加复杂,霍梅不想把霍家扯进这些事情里。
刘云天双手按住霍梅的肩膀,暗含着一种深不见底的威压,俯身低吟:“霍小姐,我对我们的合作可是很有诚意的,霍家在商会副会长的位子上坐了二十年,你接了这些股份,我帮你坐上正会长的交椅,如何?”
霍梅不为所动,眉头微蹙:“我已经说过了,我做不了!”
刘云天沉默了一刻,手上的力道一松,转身又回到沙发上。
“好—!”
事出反常必有妖!
霍梅惊讶于他答应的这般痛快,连忙叫住他:“等等,你什么意思?”
“我说了,好!”
刘云天边说边伸手拨动电话机。
电话通了!
“喂!父亲,我是云天啊,有件事情,我想……”
他话还没说完,霍梅就眼疾手快地从他手上夺过电话,狠狠瞪了他一眼,慌张地接住刚刚的话头:
“喂,阿玛,后天是我回门的日子,到时候,我和云天一起回去看您和额娘……嗯,好……那我想吃松鼠鳜鱼,水晶虾仁,还有沙白茵陈汤……”
她慌乱中佯装出轻松的样子,滔滔不绝与电话那头拉家常。刘云天就似笑非笑地在一旁看着,也不打断她。
挂掉电话,霍梅才长舒口气,转头质问道:“你干什么呀?你是想用我阿玛来威胁我吗?”
刘云天一笑,“错了,不是用你阿玛来威胁你,而是用你,来威胁你阿玛!”
霍梅下意识地后退一步,她没有料想到他这么快就露出了獠牙,不甘示弱的反驳:
“你想都别想,我阿玛不会答应的,带血的生意,霍家不做!”
他目光一寒,步步向前,霍梅被逼退两步,绊坐在沙发上,他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,冷冷的说:
“不!他一定会答应的,只要你在我手里,你阿玛什么都会答应的!”
她有些艰难地开口:
“刘云天,你答应过我的,咱们互不干涉,我的生意你无权插手!”
刘云天嗤笑一声:“上了我的船,你以为你还有得选吗?”
霍梅依旧倔强:“如果我不答应,你要怎样?”
刘云天低了低眉,沉默片刻。
“这样吧,我们打个赌!”他转身,从茶几上的花瓶里抽出一支玫瑰,根茎处还滴着水。
他俯身轻轻别在她的鬓边,指尖顺势滑到她的下巴,鲜红的花瓣反衬出散发馨香的冰肌玉肤,给人一种不可思议的诱惑。
刘云天原本冷漠的目光,在这一刻,也微微闪烁着。
“我给你一支玫瑰的时间,玫瑰凋谢前,我赌你一定会同意!”
霍梅微微侧脸,躲开他的触碰。
“如果你输了呢?”
“没有这种可能!”
他起身,一边从柜子里抱出枕头被褥,放在沙发上,一边轻飘地说着。
“你……”霍梅一时语塞。
刘云天看不惯她身上那股天真幼稚的劲儿,但在心底嗤笑的同时,竟又觉得分外珍贵!于是他随后又补了一句:“如果我输了,以后什么都听你的!”
“好!说话算话!”
“晚安!今晚你睡沙发。”
19
轰!
一声巨大的爆炸声突兀的响起,震得地面都跟着颤动了一下。
霍梅一瞬间被惊醒,周围一片漆黑,从沙发上坐起来,借着月光看了眼墙上的挂钟,时针刚过一点。
刘云天只是转了个身,就又睡过去了。
她觉得不对,刚打开房门,会会就着急忙慌的跑过来,压着声音说:
“小姐,出事了!刚才长三码头那边打电话来,说海军演习,不小心把咱家的仓库给……给炸了!”
霍梅脑子里“嗡”的一声,会会在一旁分析,说这海军演戏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……
霍梅无心考量太多,当即打断:
“好了会会,这些都不重要,当务之急是查清损失,还有,你现在给吴经理和赵经理打电话,再叫上仓库负责人,叫他们半个小时之后到公司开会!”
“好的,小姐!”
“还有,这件事先别让阿玛知道!”
“是!”
吩咐好一切,霍梅匆忙换好衣服出门。
车子驶过街区,路上很黑,没有行人。月亮很小很小挂在天边,夜色像重重黑雾将其包围,光根本透不出来。
霍梅坐在后座,静静把整件事情过了一遍脑子。
长三码头那么多的仓库,偏巧就炸了霍家的,海军早不演习晚不演习,就在她跟刘云天打赌之后就演习了…
刘云天,想用这种自损八百的方法逼她就范,实在算不上光明磊落!
只是这次麻烦大了!
生意场上,信誉为先。要是不能把被炸毁的货物补上,以后的隐性损失难以估量,除此之外,还不知道明天早上起来,霍氏的股价会跌多少呢!
经过一番商议,被毁的货物多是进口百货,临时再订一批已经来不及了,只能从别的地方抽调,但也是拆西墙补东墙,这还远远不够,剩下的窟窿,只能从其他百货公司按市场价买回,成本比进价高出一倍不止,这笔损失只能霍氏自己出。
现在,缺的是资金。
霍梅为了调配货物的事一直忙到天亮,一大早就又去了各大洋行借贷资金,却被各种理由挡在门外。
跑了一天毫无收获,晚上回到刘公馆,已经十点半了,偶然听到家里的女佣说起,才知道洋行的一众经理们在昨夜就被请到家里喝茶。
她顿时怒从心生,大步上楼就要找刘云天理论。
可是到了房门口,她又犹豫了,一旦开口质问,就会把自己陷于弱势。就算知道是刘云天在背后做了这一切,又能怎样呢?赌约是她自己答应的,他们是在各显神通罢了。
门锁咔地响起,把霍梅从思绪里拽出来。
刘云天站在门口,一身松松垮垮的深蓝色睡衣,衬得他整个人骨感又挺拔。
“怎么不进来啊?”
霍梅憋了一肚子气无处发泄,他竟还能在做了这么多事之后依旧面色如常地面对她,她一言不发地侧身进门,从抽屉里翻找出库房钥匙,又快速出门,全程没有理过刘云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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